中國教會巨人的最後聲音——《王明道的最後自白》出版理念
邢福增
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副教授

王明道（1900 ～ 1991）是近代中國基督教史上的舉足輕重人物，被譽為中國教會的「巨人」。一九三三年，王明 道在北平組織聚會，後正式命名「基督徒會堂」，是中國本土自立教會的典型。從一九二七至一九五五年間，他獨力編輯《靈食季刊》，即使在抗日戰亂中仍無間斷出版。《靈食季刊》合共一百一十四冊，成為中國基要派獨立出版的典範，也 是中國基督教文字史上的奇葩。由於《靈食季刊》深受廣大信徒歡迎，他常應邀到全國各地主領佈道奮興聚會。在神學立場上，王明道是基督教「基要主義」（fundamentalism）的代表，公開抨擊「自由主義」神學（liberal theology）。一九四九年新中國成立後，王明道拒絕參加黨國領導的基督教三自愛國運動，並作公開抗爭。一九五五年及一九五八年，中國政府兩度把他逮捕，一九六一年控以「反革命罪」的罪名判處無期徒刑。王明道第一次被捕後，全國各地教會投入肅清「王明道反革命集團」的運動。在某種意義下，王明道是基督教界的胡風（編按：胡風〔1902~1985〕，中國左翼文化代表之一，因其文藝思想，在一九五五年遭到政治整肅，掀起一場涉及巨大層面的政治文化批判運動，並被定「反革命罪」的罪名），成為肅清反革命運動中的重要整肅對象。一九八○年一月，王明道提早獲釋離開山西蔭營監獄，遷居上海，並繼續在家主持宗教聚會。一九九一年七月二十八日，王明道背著「反革命分子」的身分離世，終年九十一歲。

多年來，對王明道的研究已累積不少成果，可分為神學及歷史兩大範圍：前者疏理其神學思想，後者探討其生平事迹，特別以五十年代的情況最受關注。王明道曾在《靈食季刊》撰寫大量文章，並結集出版多種單行本。這些著作，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後大多在港台地區再版重印，其中《王明道文庫》（七冊）收錄不少王氏的文章及單行本，廣泛為研究者使用。九十年代，香港靈石出版社又重印及出版若干王明道著述，補充了《文庫》的不足。最近台灣橄欖出版社又計劃將王明道著作（包括《靈食季刊》）重排出版，相信會是一項壯舉。

王明道在一九五○年出版的自傳《五十年來》，回顧及整理新中國成立前的重要事件，是治史者不可忽視的重要文本。遺憾的是，自傳出版後一直沒有增訂。幸好王長新（編按：王長新曾參加基督徒聚會處，在王明道離世前跟他進行口述歷史。王長新於一九八三年離開中國，移居北美）在一九九○年曾訪問王明道，整理其在建國後的重要經歷，一九九七年以《又四十年》為題出版，成為《五十年來》的續篇。

自一九一五年起，王明道一直持續撰寫日記，直至一九五五年八月五日被捕前，每年一冊，合共四十一冊。他把每天發生的要事記下，雖僅片言隻語，但對了解其對人對事的看法及內心感受，仍是不可或缺的史料。整套日記在王明道被捕時給公安取去，發還後缺少了一九五四年一冊。香港靈石出版社曾出版《王明道日記選輯》，按「詳今略古」原則選取了一九二○至一九五五年的少數日記。香港建道神學院基督教與中國文化研究中心獲王明道兒子王天鐸先生同意，把全套日 記複印，據悉有關整理工作仍在進行，完成後相信對王明道研究將起重大推動作用。

除日記外，對王明道的研究具重要影響而尚未被充分關注及整理的新史料尚有：（1）晚年講道。大約從一九八四年七月開始，王明道開始在家中有固定聚會，並分享信息，大部分講道內容均有錄音。現存近三百盤錄音磁帶，記錄他最後十年間的教導。筆者在王天鐸先生同意下，已取得一批數碼化的講道光碟。全面整理王明道的講道，對了解他晚年教導及思想，意義重大。（2）未刊的「平反遺稿」。王明道留下百多頁文稿，悉為寫給最高人民法院院長的信件。他晚年的最大遺願，就是要求中國政府平反其「反革命」冤案，讓眾多受其牽連的信徒得到公正的評價。不過，平反一事卻不為妻子劉景文支持，這批信件最終也沒有寄出。

現存「平反遺稿」共一百三十二頁，均謄寫在五百格的原稿紙上。雖然「平反」是「遺稿」的主題，但環繞這個「中心」，卻揭示王明道對其被捕及繫獄歲月的心境重述，以至他在獲釋後對其一生的自我評價。這對王明道研究而言，仍具重要的史料價值與意義。《王明道的最後自白》一書，就是針對「平反遺稿」及「王明道反革命集團」案所作出的整理。「平反遺稿」並非單一文本，其中涉及最少十五個版本，筆者盡力按內容及頁數作重整，並對「遺稿」遺漏處作補充。為便利讀者，筆者特於文內增加若干註釋，又附上導讀、餘論及附錄，這不僅有助研究王明道的工作的深化，更可藉此讓其「聲音」重現，為中國現代基督教史留下珍貴的遺產。王明道離世已逾二十年，但這位中國教會「巨人」的最後聲音及遺願，並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藝文系列
王明道的最後自白
王明道 遺稿／邢福增 編著／HK$128

作者簡介
王明道（1900～1991），二十世紀中國基督教舉足輕重的屬靈領袖。北京基督徒會堂創辦 人，主編《靈食季刊》（1927～1955），出版著作多種，廣受各地信徒擁載，被譽為中國教會的「巨人」。一九四九年後，因拒絕參加基督教三自愛國運動，兩度（1955 及1958 年）被中國政府逮捕。一九六一年以「反革命罪」被判無期徒刑。一九八○年一月提早獲釋，遷居上海。其「反革命集團案」，迄今仍未獲中國政府平反。
邢福增，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副教授，基督教中國宗教文化研究社社長，中國基督教史學會會長。近年研究專注於當代中國基督教發展，中國政教關係及香港基督教歷史。近著包括：《此世與他世之間：香港基督教墳場的歷史與文化》（2012）、《基督教在中國的失敗？——中國共產運動與基督教史論》（2012，增訂版）。編註《黑暗與光明》（吳耀宗原著，2012）及主編《大時代的宗教信仰——吳耀宗與二十世紀中國基督教》（2011）等。曾獲香港中文大學「校長模範教學獎」（2010）。